一个月前我在长安街上偶遇袁军，现任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校长。五年前就是传大学部制始作俑者。我问，还在北外推广学部制吗？他一脸苦相，匆匆而别。袁军为传大做了很多事，可是，这件事是做坏了。学部制实行五年，没有实现既定的目标，还把许多有活力的学院和专业做虚做废了。我私底下不叫他“袁军”，叫他为“袁罪”，因为之前我说过，谁把广院具有活力的学院和专业搞死，谁就是历史罪人。

五年的试验证明，学部制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

建立学部制之初，有一个重要的预期目标，以学科建设为框架，在大学之下学院之上建立一个统一管理资源整合的指挥系统。所以，提出建立学部制，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实现虚学院实学部，加强学科的统一领导。学院扩张太快，学院成立过多，造成诸多的管理困难，袁军给我们动员时就说过，每天应对十多个分院的事情，校领导分身无术，统一调动资源整合困难重重。我当时反问过，设立若干学部架设在大学与学院之间，不就造成更多的管理障碍吗？这种学部建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如果做成，很有可能成为独立于大学的小诸侯，完全有可能成为新的封闭；二是如果不成，学院废弃学系残缺，学部又缺乏足够的权威和指挥能力，造成累赘包袱同时还产生权力真空。这与校方所希望的“加强统一领导”的初衷完全南辕北辙。五年实践证明学部制并没有能够建立强有力的统一指挥系统，合并的学院依旧是散乱的，既失去了大学的指导也失去了旧有的行政资源，日子很难过。

与统一指挥系统相配对，推行学部制还希望建立具有资源整合资源共享的平台。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理论很丰满实践很骨感的预期。传大这所大学，最缺的不是什么平台，是资源。我在上一篇文章就说过，清华北大的资源你是不可比的，人家是躺着等资源喂，我们是跑着抢资源，而资源匮乏是专业建设永久的痛。没有资源，学部靠什么指挥底下？没有钱财，谁人与你共享？一个企业一个大学，统分所依据的是资源拥有程度。处于急剧转型的传大，旧有的资源不在，新的资源又在寻找之中，上下都十分烦躁。谁都知道传大最大的问题是专业老化，是知识陈旧，这些问题的克服是需要时间和资源的。一切的资源问题归咎与学部长，可行吗？熟悉电视拿不到广播资源，搞影艺的满足不了动画，这种非常时期需要的策略是兵分几路分头行动，学部制的出现恰好捆绑了灵活的探索手脚，出现了大脑中枢僵化和血液循环不畅的“僵尸现象”。

学部制还有一个饱受诟病的问题，组织系统的叠床架屋。我在上一篇文章说过，大学是一个承传与创新结合的知识装置。让这个装置发挥作用往往是个人或小团队作业，这和生产企业，军队完全不同，如果把军队的纪律和企业生产的规模化要求强加给大学，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的。个人与小团队的作业扩张为教研室，学系，边沿再扩大就是学院了。这也就是组织规模的边界，再扩大就会遭遇发展瓶颈，换言之就是经济学常说的边际效应。工商界早就提出组织结构的“扁平化”，“去中心” 来克服“大企业病”，传大则反其道而行之，规模扩张同时组织系统叠床架屋，其结果必然是效率低下。为什么西边大学没有一家搞学部制的，我向袁军提过这个问题，袁军支支吾吾没有回答。到五年后的今天，原来搞的几家也退出了。

第四个失败，是破坏了原来的知识生态。创造性的知识装置，先天具有扁平化小团队的组织形态同时，需要一个与企业军队不同的生态环境，这就是自然，共生，包容的人文环境。知识的承传，则需要长幼交替迭代顺畅的时空延续。在人文科学领域，为什么空降效果不彰，引进也没有起到期待的作用？这就是知识生产生态的制约。人为的制造一个学部制，在学系学院的圈层之上又加上一个行政的闭环，内环营养缺失，外环又无法补充，其结果，生态破环殆尽，再用个五年也难以恢复。

第五个失败，就是毁弃了传大的品牌。一个知名大学，世界一流大学，它最宝贵的财富有三个，优秀的人才梯队，源源不断的知识创新产品和长盛不衰的品牌。大学的品牌又与人才知识各个子品牌环环相扣共生共荣。子品牌就是无数的专业学系或扩大化的学院。五年来做实学部做虚学院的一个罪过，就是把专业凝练的品牌要素一扫而光。学部如果顺利发展，过个二十年三十年会不会也成为品牌呢，可能会。但现在不会。没有学生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混搭机构的出品。学生不认，社会也不认，这种品牌资产的流失真叫人痛心疾首！

五年学部制的试验，遭遇了许多问题，对待这些问题，应该有实事求是的态度，需要冷静下来认真研讨，广泛征求意见。一个牵涉面较广的管理方案推出，有些时候整体方案不错但时机不对和资源不够，把一手好牌打坏了。有些时候方案本来就漏洞多多，时机和资源都不到位，那就成了一局臭棋了。五年前推行学部制之所以发生许多问题，这与当时班子的主观主义急躁冒进有很大关系。新班子上任完全可以克服以前那些偏听偏信不冷静不理智的毛病，不要做旧的问题没有解决又搞出新的矛盾。

五年前做虚学院做实学部是一次折腾。现在做实学院做实学部的“双实制”是拨乱反正还是二次折腾？当我在学委会看到最新的学部制整改方案，我预感到，新的折腾就要开始了。

为什么这样说？明天我会逐页逐句点评学委会给我的那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