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我感受到春天气息的是四十年前五一那天。我当时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追追杀杀。醒过来的时候才四点，“窗外月色如银，屋内的床，椅子，书桌清晰可见。我赶紧起床，叫醒隔着几间屋的潘忠党，径往学院后门的小书店走去……。”

 之前有小道消息说，五一要发放一大批世界名著，里头有我久盼的雨果的《悲惨世界》，托翁的《安娜卡列琳娜》，还有《牛虻》，《高老头》等。我在日记如此记述：

“久在文化饥荒中挣扎的人们象发了狂一般议论着盘算着，有的说要早起排队，有的甚至要在书店门前过夜。我也是狂热者之一。我对于书的嗜好，除了作为一种读者对于名著的崇拜之外，更是有一种赎罪心理。记得十二年前，我曾领着一批狂热的红卫兵，把自己家的藏书统统付之一炬……。”

上文说的“学院后门的小书店”现在已经不在了。那个邮局还在，小商场也在。“小书店大门关闭，整个定福庄商场亦在沉睡。我们到那里，除了几条狗狺狺作吠，还见到一个人等候在路灯下。他也是买书的，比我们早到半点钟。等了一会儿，陆续有人来了，全都是买书的。我在这等到六点半左右，替换我的田毓华来了，我马上又骑上单车，往王府井飞奔，那里是买书最大的中心。”

我骑车到达王府井书店，“一到王府井就被那买书的狂热情绪吸引住了。本来，我只是想来这看一看就走。没想到这里人山人海，书店前排着几条弯弯曲曲长达数百米的长队，幸好队伍中正好有自己班的同学，我把单车往路边一靠就挤上前去……。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一板正经维持秩序的怒喝与企图钻空子加塞的油腔滑调交织在一起。靠近门前的人，屏住呼吸一声不吭，警惕地注视着预防不测。排在末尾的，总想往前挤，焦灼地问着，看着，人声鼎沸。八时半，大门开了，在啊啊的喊叫声中人们一拥而上挤满柜台。”

“来两套！”

“快，再来两套！”

“新开封的书送到购买者手中，我一看，是《悲惨世界》，夹上两套就往二楼冲，一见到有队伍马上挤上去，结果，购得四套《安娜卡列琳娜》。

买书的队伍在延伸着，人数不断增加。书店里吵吵闹闹如同菜市场。涌进去的人和挤出来的人搏斗着抗争着。在一队队焦急地等候的购书者面前，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奢侈者”，他们夹着多余的书在招揽行人“以书易书”，恰与排队的人流形成一个对照。我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以书易书”的阵容，在王府井交换了一套《悲惨世界》，到了西单，换到《东周列国志》，下午，返回王府井，换到一套《契科夫小说选》……

  当我拖着疲乏的双腿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一看床上，摆满了一堆新书，那是大田帮我买的。五一，就是如此过去，钱包搜空，精神饱满。

    据《出版研究》资料：

    1978年5月,原国家出版局组织调动全国出版印刷力量,调拨1500吨纸,重印了35种中外文学名著,投放市场。这是出版领域拨乱反正、冲破禁区的一次重大突破,是对“四人帮”推行文化专制主义和禁锢政策的批判和否定,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贯彻“双百”方针的一次重大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