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漂记九:三鸡通商株式会社
我工作的公司全称为“日本三鸡通商株式会社”。
这是一间规模很小以销售中国食品为主的贸易公司,公司统共六个人,腾吉社长、古川专务(老姑娘),这是公司高层,中层干部有古川专务的弟弟古川系长、王桃园主任,然后,两个职员,社长的儿子腾吉秀树和一个公司股东的儿子,名字忘记了,我来到公司算是第七个人,位置最底层,所以坐在靠门口的地方。
公司办公地点约合六十平米左右,分成四间,社长和专务各一间,外边职员办公一间,摆杂货的一间。我的工作任务很简单,主要承担文字翻译。我开始以为是中文翻译成日文的工作,其实相反,是中文翻译成日文,因为公司里只有两个中国人,王桃园主任来自上海,会说不会写,我的中文算是纯正,问题是中翻日,我自己没有把握。在当时给老婆的信中我是这样写的:
我在公司搞文字翻译。这家公司长期同中国做食品进口生意,许多合同、书信要由中文翻成日文,我开始有些担心,怕自己干不了。头一天翻了两篇稿,不敢交上去,先到中村那里让他看,我说,如果翻得实在差劲,我就不去上班了。中村看后说,翻得不错,可以干下去。于是,我就有信心了。
现在除了翻稿,还要照顾旁边的小陈列室,有顾客来买东西,我还得上前点头哈腰,介绍商品,地道一小职员。
最底层的员工,坐在靠门的座位上,要作文件翻译,还要照应小卖部。
有了住处,有了工作,东京生活算是安定下来了,这也是我向国内老婆汇报的一个基调。有学生曾经问我,当初在日本公司打工,有遭遇过不愉快的事情吗?坦率地说,公司本来就人少,而且充满家族气息,没有人刁难我,更没有人欺负我,如果硬要说问题的话,有两个,一个属于精神的,另外一个属于物质的。
先说精神的问题。日本人一进入岗位,不管有没有事情都保持一种工作的状态,这一点我做不到,可能是农民的习性吧,有活猛干,没活晒太阳。翻译的工作不是每天都有,没有东西可翻又不得不坐在那里,所以感到很无聊。日本的公司没有办公时间闲聊和看报的习惯,你总得装模做样做点事情,削铅笔啦,整理货架啦,收拾标签啦,一切都做完还是无聊,于是钻进厕所,把马桶盖一翻,坐在上面看报纸。我的做法很快被社长发现了,有一天我照常钻进厕所,打开灯,发现四面贴上标语,说做人要加把劲,偷懒是可耻的,从此我失去了坐马桶盖看报纸的享受。
再说物质的。在上班期间,早晚餐通常在家解决,中午饭一般靠外卖,分400日元、500日元和600日元等多种,我尝试过几种盒饭,总觉得油水不足饭量不够,下午四点多就饿得发慌。老姑娘古川专务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你老说饿,我怎么不饿呢?中国人的胃就是大,以前来过的留学生也这样说,后来就好了。我半信半疑,说那就适应适应吧。距离公司办公室五六百米之外还有一个做货物流转的小仓库,每到下午三四点钟,主任、系长就会到仓库工作,说是检查货物和贴标签(准确说是更改标签日期),只留下社长儿子和我在办公室。我有一天送货到仓库,发现他们在一边干活一边偷吃罐头,我顿时明白,其实大家的胃都不小,关键是如何填充。从此,我也在三四点钟主动到仓库参加工作。
第一次接触“便当”,总是感到饿。所以,我在照片说明注上,好看不一定顶肚。
物质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我开始被更深层的问题所折磨。说白了,这就是工资待遇问题。我一个钟头的时给是700日元,这在当时是比较低的工资。许多餐饮店打出的招牌招聘洗碗工,时给通常是900到1000日元。有一天,一个留学生朋友找到我说,有给欧巴桑(中年妇女)教中文的活做不做?时给五千日元!当然,这个教中文除了上课,还要陪逛街,陪聊天。我登时为那个时给五千日元怦然心动,马上和刘欣商量。刘欣说,这好像味道不对呀,不是教中文,是给“欧巴桑”作陪吧,(那时还没有三陪的概念)这是当鸭子哩,你行吗?
我当然不行。商量的结果目前还是不要跳槽好,三鸡通商虽然工钱很低,但是还有点自由,节省一点可以维持基本温饱。一个钟700日元,一天大约4000日元,一个月顶多可以挣五六万日元。五六万是什么个概念?大学毕业生工资的四分之一,节衣缩食可以勉强度日。刘欣说,要么正式就业,要么争取奖学金,不能靠小时工工资读书。我说也是,应该到大学看看,这才是正道啊。
于是,我向社长请了假,说要到东京大学报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