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张:去留蹉跎一年半
如照片时间标识,摄于1990年的3月19日。日本国分市的一所小学教室。自费留学,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我最大的得益就是找到便宜的住所,早先是巢鸭后来的院生寮,前者月租五千日元,后者二千日元而且不用押金。便宜的住所救了老黄。另外,打工读书,我最感谢的工作就是到国分市的小学做“夜间警备”,下午五点到岗,老师学生走后就关好门窗,自己可以在警备室看书看电视,后来居然猖狂到自己包饺子下面条。警备日志规定每小时巡逻一次,我简化到巡逻两次,关门一次开门一次,值夜数年,遇贼三回,其实,贼不犯我我不犯贼,没事。
补充:下图就是我住了四年多的院生寮,最让我感到舒服的地方。关于院生寮有这么一段记录:
考入一桥大学的时候,我首先注意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本校有一个院生寮。我来东京最早住在巢鸭,每月五千日元房租,用朋友的话说是东京第一便宜居所,缺点只有两个,一是终日不见阳光,二是木板墙一端是厕所一端是厨房垃圾桶。
这个院生寮位置大学东校舍,一栋历史悠久的木头房子。整个建筑很简单,分上下两层,中央是共用的厨房、洗澡间和卫生间。寮生约有三十人,女生三四个。寮规写明,以贫困程度选取入寮者。什么是贫困程度呢?我那个时候,只能靠时给七百日元度日,理所当然就是贫困线以下了,所以,毫不犹豫拿了一张申请表,当天找到保证人中村,要他给我出具贫困证明。中村教了我一个单词,穷人,靠打工收入“捻”出点点生活费。申请表交上去一周就得到回音,通过了,可以入寮了。
住在一楼最靠头上的一号。每天早晨可以听到鸽子叫。到洗手间可以看到金光灿灿的枇杷树。我问住在隔壁的三桥,那是什么,枇杷呀,好吃吗?不,好看,欣赏的。呵呵,我好好上前欣赏吧。围着枇杷树绕了一圈,衣服兜了装满了枇杷。过了一天,金灿灿所谓枇杷不见了,后来才知道,住寮的中国留学生都去欣赏了,两三下枇杷就被欣赏完了。
那个时候的留学生就是一个穷字了得。真穷。国内没有任何的接济,靠的是打短工维持,交学费,交住宿费,幸好院生寮的宿费极便宜,月缴两千日元,中村说跟白住似的。入住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每周的“粗大垃圾日”,一到这一天,日本住户就把不用的电视机、沙发、柜子之类摆在门前等垃圾车运走。我的电视、冰箱和录音机都是从“粗大垃圾”捡来的,这是留学生的喜庆之日。住在三号的一个北京留学生居然一气捡来了五台彩电,把它平展在床垫底下,给家里说,躺在彩电上睡觉,真他妈资本主义。
经曹璐的动员,我下决心回国,开始收拾行李,向各位朋友告别。
留意日期,是1989年的3月15日!我买了六月十六日的机票,可是,被无情地阻断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上午三桥的母亲来看我,见面就哭了,还给我留下几万日元。下午是山本和佐藤给我搞的送别会,也是难过的一塌糊涂。
这个时候,我和曹璐联系,继续昨天的故事。
故事三:专业还在办
有人说是77编采改造了曹璐,也有人说是曹璐改造了77编采。关于曹璐与77编采的故事留待以后说吧。然而,我在这里想说的是,没有曹璐,我的老婆就不会回到北京,当然,我也就不会回到广播学院。
1988年曹璐来到东京,和我谈及新闻系的将来。当时她有两个选择,一是成立公关专业,一是成立广告专业。我那个时候正跟着老山本学习广告,所以,我力推成立广告专业。好啊,成立这个专业,你回来任教吧。我说一言为定。
我计划在1989年6月16日回国,同期回国的还有在美国刚刚拿到博士学位的潘忠党。我们书信相约,暑假期间杀回广院。然而,6月4号的枪声改变了我们的行程。那段时间苦不堪言,成群的留学生聚集一屋,整天整夜流着泪水看电视。日本的传媒机构把当时的中国情况演绎成新的三国演义,有画面,有背景,且有无穷的评论。我也是在这些评议之中第一次体味到何谓“亡国”之痛楚。
所以,回国任教16年,我从不轻言“爱国”二字。
记得在6月10号,我退掉回国机票之后,给曹璐打去一个电话,说我不回去了,小潘也改变了计划。她轻轻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好好保重自己吧。到了8月份,我又给曹璐打电话,问及北京得近况同时,说到那个新办的广告专业,我说那个专业还能办吗?她说,那怎么办呢,学生都招了,不管怎么样,事情总得做,专业总得办。现在缺的就是专业教师。
我搁下电话,心里很难受。
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崇高理想,不过,比较讲信用,尤其是自己承诺过的事情。自我退掉回国机票之后,听到曹璐说广告专业还在办,心情就变得很复杂。这个专业是自己极力推荐的,又是自己承诺过的,现在,在这样的形势下,专业还在办,而自己却失信了。
我忍受了一年的痛苦煎熬,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回国任教。
1990年秋天,我要回国的消息传出去,一桥大学一百多个中国留学生齐聚桃园餐馆给我送行。
1990年11月30日,我和夫人乘坐意大利航班离开东京,前往香港。飞机落定,香港的朋友来接机,给我们递上一束花。
这一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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