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桥再次来校,要看看那座博物馆,我陪他,车夫兼导游。
三桥全名为三桥秀彦,日本横滨人,我的一桥大学同学。他选的导师是佐藤毅教授,所以我们的每周研讨课必然厮混在一起。除了同学,我们还是同寮。一桥大学当时有一座“院生寮”,木造二层建筑,据说是大正时代的建筑物。寮友三十来人,入寮的条件就是“贫困程度”,考入大学院均有资格,比拼的就是贫困程度。我的入寮申请书是中村写的,我在申请书中写道,来自大陆,没有经济来源,钱包空空,花销一毛几分都要“捻出”,靠,这个日语绝了,我终生难忘。所以,我一申请就中,很快就从巢鸭搬进了国立,入寮了。
我住在一号,三桥住在楼上,估计他也是“捻出”才有的资格。我们在佐藤课上认识,从此就成兄弟了。我们第一次交往的场景坛子好像有记录。那天在院生寮的水房洗脸,我指着远处的一棵金灿灿的树问,那是什么?枇杷呀。我又问,干嘛用的?欣赏用的。我唔了一声点点头,叨叨欣赏两字回屋了。黄昏时候我穿上大大的汗衫欣赏枇杷去了,一会儿功夫裹了一兜的枇杷回屋欣赏了。院生寮的中国老乡闻讯倾巢而出,第二天金灿灿的枇杷树成了秃瓢。三桥洗脸看见那棵树,知道是我做的好事,连声说,惨啊惨啊!
那个时候的中国留学生,尤其是自费留学生,真的很穷,整天寻摸着找点吃的。广场鸽吃过,红烧的,后来得知这些鸽子被喂过避孕药,再也不敢吃了。河上的观赏大鲤鱼吃过,臭臭的,红烧油炸均失败,据说也做过基因工程,不吃了,钓上来就扔回去,很生态的那种。
这些东西三桥肯定没吃过,他吃过我熬的瘦肉粥,红烧排骨之类,很正规的食物。那时日本的大学有一种“tutor”制度,学校出钱替我聘用一位日本学生帮助我学习和写作。三桥就是我的“tutor”,我发表在一桥大学的“研究论丛”的论文,正是三桥辅导的。写到最后结尾卡壳了,几天都憋不出来。三桥总是对结尾不满意,他带着习惯性的笑容发表否定意见,“打面打面”,(不行不行),写了五六稿,通过了。结尾难,难于上青天。所以,我对结尾从此讲究得很。
写到这,打住。该到饭点了。下楼吃羊肉了。三桥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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