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追记四、又见东大
老婆以探亲身份办理出国手续。即将成行的时候，我多了一个心眼，让她申请东京大学留学。这种手续我办过，轻车熟路。老婆把填好的表格寄到东大，就在她赴日前的一个多月，收到了东京大学工学部电子工程研究所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老婆来信问怎么办，我说来了再说吧。因为那个时候的单位对待“留学”和“探亲”有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前者必须退房退职，等于扫地出门，后者办理一个“停薪留职”，探亲结束就可以恢复一切。老婆还记得，办理最后手续的时候需要黄惠群台长签字，台长问，留学还是探亲？我当你是探亲，用我的台长名誉给你担保，如果你有什么变化，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房子也必须缴回。老婆说她当时只有拼命点头的份儿。
商量了半天，决定还是读书，不能老当色拉夫人。第二天我们一起请假到东大。
东大还是那样，暗褐色的楼房，发着新芽的银杏，各色人种熙熙攘攘。我们找到了工学院的院办，推门进去有个四十出头的女性接待我们。我把老婆的录取通知书和护照一并递给她。她迅速溜了几眼，脸色一沉，连声说“打面”、“打面”（不行的意思）。为什么“打面”？我问。
“签证不行！你现在是探亲签证，要改成留学签证。”
“到哪里改去？”
“那里来就回那里改！”她的回答可说斩钉截铁，说着对旁边的人说，哼，全都是这些人，短期探亲改成长期留学，没门。
据我所知，日本的外国人签证大约有三种，探亲签证，留学签证和工作签证。探亲签证相对容易，工作签证最难，那个时候，中国人很没有地位，人人都想移民海外。有段时间日本的电视台天天播放“越南难民”，一船一船地登陆日本，后来发现，这些所谓“难民”根本就不是越南人，全部都是福建人，搞得中国留学生颜面扫地。我从工学院办事员的语调中也读得出来，对方很嫌弃我们的作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具有“移民倾向”。
我也不想多说了，拉着老婆出门。我改道去横田基地，听说那里可以办理改签手续。从东大晃荡半天到了横田。这是一个美军驻日基地，美国军车、飞机整天呜呜地转着，如果摊在中国人头上，肯定受不了。
横田基地的外事签证处我也去过，因为留学生的签证也要一年盖章一次，这里人少，好办事。然而，进门一说，被推了出来。说改签的事情，这里打面，要到东京外交部办理。
那天晚上回到家，两人话语不多。老婆有点惶惶然，说刚到就要走人。我说不用担心，明天再看看，如果不行，我也一起回去。
第二天到了东京外交部的外国人出入国管理局，哦，虽然不说是人山人海，大厅小屋都是人。那年头，日本经济很好，大家都想来。这里就是一个重要的关口。
拿号，排队，终于轮到我们了，诚惶诚恐走到窗口，对方是个中年男人，拿着老婆的护照翻来翻去，然后问：
“中国CCTV？”
“是。”
“要上东大？”
“是”
“你上，她上？”
“她”
“很优秀嘛”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印章，啪嗒地盖上了。
“改签了？”
“对，改签了，加油吧！”
我向他说声谢谢，赶紧出来了。老婆在旁边小声问我怎么样，我说改签了，你可以上学了。
第二天，再到东大，开门，还是那个女主管，她抬眼看到我们，脸色僵硬地说，又来啦，说打面就是打面。
我努力压住满腔的怒火，低声说，请看看，说着递上老婆的护照和入学通知。她打开护照一看，不吭声了。我猛地一拍桌子，吐出一连串的怒骂语言。
来日本留学数年，真正动怒只有两次，这就是其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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