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漂记十四:骥仔来了
从一桥回来之后,我秘密进入备考状态。所谓秘密,除了自己老婆,我对谁也没有透露报考的事情,包括刘欣、中村。因为我对这样的考试没有一点把握。
到底要考什么?山本也不知道,他只是强调,研究计划很重要,目的和思路要明确,成功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堂上考试有一个当场完成的三千字左右的小论文。还有三十分钟的面试,届时会有三个教授同堂提问。小论文要不要押题?面试的范围是什么?这是我最想问的,但是,我又最不能问的,只好自己琢磨。日本的大学考研各出各题,没有什么可作参考,“立见”也没有作用了,一下子我又回到十年前的高考状态,考试的模式不清楚,竞争对手也不明确,无从把握教官的评判喜好,这个时候只好实行“撒大网捕鱼虾”的策略,我把外环设定在社会学大领域,内环设定在大众传播范畴,定出大致计划,接下来就是借书复习。这个时候,东大的图书馆真是救了我。新闻研究所的阅览室一次可借图书十册,巢鸭附件的丰岛区图书馆可以借书三册,白天依旧打工,下午不加班早早回来胡乱吃一把,关上门,打开“火柜”,盘腿入定,开始在书海中浮游。
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看书复习,忽然间木板门哗啦哗啦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教主,我来啦!”。
就在我最忙碌的时候,香港的黄伟冀来了。他很早就说过,大学毕业前一定要到东京看我。事前,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大致说毕业之前有一个月的假期,他打算来日本旅游,到北海道滑雪看冰,到京都寻古问旧云云。果然,在十二月中旬,他就一个人摸上来了。我在给老婆写的信里这样说道:
这段时间忙死了。12月17日,从香港来了一位路社的朋友,叫骥仔,一直住在我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我虽然不用陪他东走西串,但同吃同住,总得操一些心吧。还有,考一桥的事正在准备,先弄研究计划书,以前的要重弄,工程浩大,加上公司年底加班,任务繁重,这样,我每天几乎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加班……。
骥仔刚来的那天晚上,依然是豪情万丈,依然是计划上北海道滑雪下京都奈良寻古,我说,你还是早早睡觉吧,明天一早,先到巢鸭的超市看看,再摸摸自己的钱包说话。我关灯倒头就睡。
第二天下班回来,骥仔已经端坐屋子中间,一脸的沮丧。他说,超市去过了,好他妈贵呀,一块豆腐就要四百日元,像抢钱一样。骥仔还告诉我两个不好的消息,一是他身上带的现金不多,凑不够一两万日元,而且,他的宝贝威萨卡根本没有;二是他打电话问航空公司改签,回答说低折扣的机票无法改签,呆够三个星期才能回去。
教主啊,我要滚搅你好长时间啦,你不要嫌我烦,不要赶我走啊。我说怎么会呢,你好好呆着自己玩就是了,反正我这里食宿免费。临睡前骥仔向我要了一本日语字典,说是如果呆得无聊就开始学习日语。我听了禁不住嘿嘿发笑。
从此,骥仔开始了他的穷人之旅。他在我上班之后,慢慢爬起来,吃完面包喝完咖啡,溜达到巢鸭车站,买上一张最低值的车票,沿着山手线坐上三个站,然后下车,在车站附近闲逛,饿了,买一个最便宜的汉堡,累了,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写明信片,发发牢骚,痛骂东京物价。看到太阳下山,他再又买张回程票,慢慢摸回家。途经超市,顺便买上一把鸡蛋,两根鸡腿。那几天,我回来都是吃他做的东西,什么白帆鱼炒鸡蛋啦,姜丝烧鸡翅啦都是他教的。晚上没有任何娱乐,去钱汤看文身就算是最大的乐趣,然后两人关着灯瞎聊,聊累了就睡觉。
有天他回来很兴奋,说到东京好几天,第一次遇到朋友了,好像是懂点英语的韩国人,据说聊了半天颇多同感。哎呀,有人说英文真好啊,憋死我啦。骥仔感概地说道。我问,那个人是男是女?是男的。我倒抽一口气,兴趣登时失去许多。
要是女的,懂英文的,还同情穷人的,导游东京,多好。骥仔自言自语。
我说是,再加点恋情,东京的爱情故事就全了。又嘿嘿一通怪笑,睡了。
在四叠半的巢鸭小屋子,又来了一个穷朋友。他给我的第一个贡献就是改变了我的早饭结构。从此,我开始吃面包,摸人造黄油,省事也够营养。看看桌子上的书,那是我摆渡的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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