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家,最大的一个活动就是出席三哥的个人摄影展览。一年前开始筹备,今日开幕,黄家的亲朋好友全都来了,聚集在广州文化公园。
展厅门前台阶,贴有黑白作品,很有历史感觉。
二哥七二年从海南回家吃饭的照片,成为经典。有公园多事的路人说,肖像放在台阶上,怕不怕有人踩呀。我说,怕什么,贴在台阶侧面,踩不到的,再说,在我家兄弟当中,二哥年轻时可谓命运多舛,几经大难,绝处逢生,打不倒,踩不扁,过六十而生机勃发。
有照片为证。
影展从老父亲的“瞬间”题词开始。黑白当中看到人生七彩。
为三哥影展,特写一序。名字就叫:瞬间记忆:个人,城市和时代
在我的记忆当中,三哥(黄亦民)的收藏习惯开始于他的中学时代。当年红卫兵运动从北到南铺展神州大地。作为初中一年级的三哥没有给家里打个招呼,随着串联大军奔赴北京。若干星期后三哥重现家里,展示了他手捧红宝书站立天安门前的留影,同时,还有夹藏在《毛主席语录》本,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红宝书”当中的点点红粉。“那是我从天安门城墙上刮下来的红粉,很珍贵”,三哥反复强调的神态,我至今还清楚记得。
三哥除了收藏天安门城墙红粉,还有红卫兵的袖章,布的,丝的,还有天鹅绒的,还有毛主席像章,大的,小的,铜的,瓷的。我曾问过他的收藏动机,他回答得很简单,他生活所遭遇过的,自以为有纪念价值的,他就收纳下来算是一个留念。七十年代当他开始拥有自己的第一部珠江牌相机之后,收藏行为发生一个质的变化,物件逐步减少,图片大量积累。那时没有“发烧”的词汇,是以摄影爱好者自居,狂热地拍摄所见所闻,如城市的四季变化,如家庭聚会、友人的婚宴以及充斥街头巷尾的人生百态。八十年代他从广州轴承厂调入《信息时报》,开始以摄影记者的身份行走城乡,摄影爱好者转身为专职记者,天天用镜头记录,用图片叙事,在采访,追踪,拍摄,出版的流程当中度过了自己的青年,中年直至今天。
大约在一年前,三哥对我说,打算在记者岗位退下来之前,整理一下以往拍摄的图片资料,举办个人影展。今年元旦,他向家人展示了整理的初稿,从七十年代至今的海量图片当中精选出一百多张,分三个部分叙事:“人生百态”为一辑,着墨于街头巷尾布衣百姓的起居饮食;“城市印记”为一辑,城市的变迁为主线;“第一现场”为一辑,这无疑是作为摄影记者的便利,可以登堂入室拍摄记录当时发生的一切。那一天,当我初次看到这部影集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感动,作品是如此丰富多彩,既有七十年代的贫困与希冀,也有八十年代的迷茫与激动,从九十年代到新世纪今天的色彩斑斓图片当中,可以感受到环境的复杂多元也直接体味到时代的无穷变幻。我喜欢三哥的摄影叙事风格,平实、清淡、客观,不唯美却唯实,这一点估计是与他长年的专业训练有关。以记录者的手法,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既有惊悚的鲜血淋漓的现场印记也有危机四起当中的无可奈何的点点幽默,而且,在平面摄影的画面当中常常通过老城区的横街窄巷和滚滚不息的珠江流水呈现记录的立体感,凸显空间的转换和时代的跳切。这种转换和跳切的一刻被三哥的摄影镜头所俘获而成为凝固的瞬间。
元旦,九十三岁的父亲展示为三哥摄影作品集“瞬间”所写的题词。那天,老爸反复提起六零年的他上火车奔赴北京的记忆瞬间。当时母亲被组织边缘化到极点,只身离开韶关到广州谋生,老爸也无法立足,被调往北京。那年,大哥考上清华也走了。
“六零年说走就走,我匆忙上京,留下你们四个,二哥十二岁,三哥七岁,老四五岁,妹妹三岁,由一个大字不识的五母(父亲的五嫂)带着,当时你们怎样度过经济困难,怎样南下广州找到母亲,我不知道,也不敢多想”。
瞬间记忆,有语言的,文字的,图片的,有些如蜻蜓点水有些却是刻骨铭心。总而言之,属于个人的,家庭的,城市的,因而也是时代的。
在三哥没有发表的照片当中,看到度过童年少年青年的“家”,大石街二十号,现在已经不存在的故居。
寻寻觅觅我的回家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