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要去箭扣长城看看,途径北七家,转个弯就下来了,下来之后有拐到未来城,这座拱桥吸引了我。坛子上发过好几次,这回真真地走一次。

未来城还有另外一条桥,外观网状像鸟巢。车从那里走过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像我走番禺大桥,跨越大珠江,风飕飕。有学生此时给我发微信,说起珠江边的栈道如何美丽,我有关而发,一通文字和照片。




雪景发完,还是继续发文。老妹问我,那样的文章有人看吗?我说不知道也不用管。有兴趣的就会看,没有兴趣的叫他看也不会看。就如我这个坛子,已经快有二十年了,老写老写,也不知道谁在看,也不管谁在看,但是,模模糊糊还是感觉到的。
继续贴文吧,已经到了第四回了。
小学生,大革命之四
小白兔与红袖章
在我的记忆中,1966年的下半年,除了听到红卫兵到处抄家、破四旧之外,最大的新闻就是红卫兵免费的全国各地大串连。9月底,三哥从学校回来兴奋地告诉我们,他被选上赴京参观学习,说不定可以见到毛主席。自从8月18日百万红卫兵在天安门广场受到领袖毛泽东的接见之后,成千上万的红卫兵从四面八方奔赴北京。1966年9月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组织外地师生来京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阐明师生免费乘火车,生活补贴和交通费由国家财政中开支。随后,广州市委发出了《关于组织中等学校革命师生员工上京参加学习的通知》,指明每10名学生推选1名代表,每100名教职工推荐1名代表,从9月24日至10月23日轮流赴京。
三哥是广州市第一批由官方组织的师生赴京代表团,其中还包括我未来嫂子刘丽璇(她当时与三哥同校同届不同班)和六中学校饭堂的职工朱伯。9月27日他们从广州火车站乘火车出发,赶上了10月1日的国庆节,他们来到天安门广场与百万红卫兵挤在一起,举着红宝书,高呼万岁。三哥从北京回来后还给我们展示他夹在《毛主席语录》里面的红粉末,郑重其事地说,“这些红粉是我从天安门城楼的红墙上刮下来的。”他说得极其认真,似乎这红粉末来自圣地,具有神圣力量。
三哥赴京之后,很多师生等不了学校组织的挑选,自行上京。二哥和同班的几个同学一合计就出发了。
“那个时候免费坐车,车厢里全挤满人,都是站着多,连厕所都挤满人。到了北京,接待站安排我们到了一个中学,住在课室里,没有床铺被褥,和衣睡地板。10月17日晚上,接到广播通知,‘明天毛主席接见红卫兵’。”
二哥回忆道。天还未亮,他们集合步行到天安门广场。 接见完了,与他上京的同学继续往东北方向串联。十月下旬的东北已经转冷,需要毛衣和大衣。住在南方的二哥沒有大衣,所以没有跟他们去,跟着新结识的上海高三届的一位姓管的同学去了华东地区。
二哥回忆道:“这个上海工人子弟的管同学对我影响很大。在广州,我已经历了开山伯和肖少麟的事情,对于红卫兵的抄家批斗行为已有反感。我去不了东北,姓管的同学叫我跟他去天津玩。玩?不是革命串连吗?他回了一句。
‘什么革命,什么造反?简直就是胡闹,没意思。’他的直言不韦,令我震惊。
‘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运动,怎么说没意思呢?’ 我问道。
‘我们工人最讲实际,对政治不感兴趣,多少工资收入是最重要的。我免费来北京转了一圈,达到目的。下来我准备去天津看看,你可以跟我一块走啊。’ 他很坦白地说。
于是,我就跟着他走了。我们凭着学生证,去了不少地方, 天津、济南、烟台、青岛、南京、上海、苏州、无锡、杭州等转了一圈。我一去就是个把月,回到家妈妈问我到了什么地方,当得知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她特别高兴。”利用那次机会,
二哥游览了不少地方,尤其是那些没有遭到红卫兵破坏的名胜古迹,如趵突泉、明孝陵、灵隐寺、太湖、总统府、中山陵等等。“苏州给我留下了世外桃源的感觉,尽管外面喊打喊杀,气势汹汹,但苏州的横街小巷却是一片宁静安然。”二哥很怀念那段旅行。
我也问三哥在北京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安份守己的三哥回答,没有,一去一回就在北京城内。从北京回来后,很多同学们都出去串连了,校园基本空了,于是,他自愿留守学校。留校干什么呢?养兔子。兔子?对,雪白雪白的兔子。外面的红卫兵正在轰轰烈烈搞文革,你在校内养小白兔?
原来六中的生物实验室养了十来只兔子,管理兔子的高年级学生也要出去串连闹革命,急着要找代管人。看到三哥从北京回校,就喊他来帮忙。三哥从来没有养过什么动物,看到可爱的小白兔就高兴地接受了任务。他每天到校园外的田地割青草,然后把割下的青草带回实验室铺开晾干再去喂兔子。他接手后不几天就发现兔子的数量不断增加,从十来只增加到二十只,心里很高兴,更加勤快地割草养兔。几个星期后,已经有三十多只小白兔了。他除了养兔子,还要抽空看报,翻印社论或最高指示。
一天早上,一架滑翔机在田野上飞过,留下一丝喷雾气体。三哥不在意,照常去割草,晾干之后喂兔子。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那天下午,兔子开始拉肚子。第二天,他看见几只兔子躺在笼子里不动了。跟着下来几天,兔子一只一只地死去。最后,三哥意识到,滑翔机可能是在田野里撒了农药,兔子吃的青草沾有残留农药,全被毒死了。
看着自己养的兔子死了,心里挺伤心的。但在那个文革时代,没有时间为几只小兔子难过了。三哥又接到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驻穗联络站的聘请书,聘他去给首都红卫兵的头头做翻译。三哥能说粤语和普通话,又是当地人,所以被挑中了。与他一起还有六中初二级的朱老二(朱长江)。他们打起背包,前往中山医学院报到,因为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驻穗联络站进驻了该院一座教授住房。据三哥的回忆,那个红卫兵头头叫鲍长康,又称鲍副司令,给他做翻译的时间并不长,但见识却不少。
刚到联络站就随鲍副司令去见当时的广东副省长王阑西。 “我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初一鸡(粤语初一学生),第一次进省委见省长大人,心情自然有点紧张。大家围坐在会议室的一张大桌子,红卫兵坐一边,省长他们坐另一边,我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看着鲍副司令向王阑西省长要这个要那个,他还提出要一辆吉普车。省长只答应给他们必要的宣传工具,比如手持喇叭、油印机和纸张。没想到过了几天以后,这个鲍副司令用那些纸张写了炮打广东省委的大字报。” 三哥回忆道。
有一天他抽空回家,向家人宣布:“明天有大字报要贴满广州市!”大家楞住了,什么贴满广州市?父母问怎么贴?驻穗联络站已经发出总动员,号召全市红卫兵写大字报,然后将大字报贴满全城,三哥自豪地说。哗,这个鲍副司令真是雄心勃勃,令家人震撼不已。第二天,三哥跟着鲍副司令外出巡查,只见到中山四路那边贴了零零星星几张大字报,要大字报贴满全市,可不是一日之功,三哥发现自己的豪言壮语成了家人的笑谈。
那个时候,初一的三哥很单纯,没有什么派别之分,更不知道政治的复杂和肮脏。鲍长康是清华大学井岗山红卫兵团一把手蒯大副的副手,这两位清华井岗山兵团的司令和副司令恰好是大哥的同专业学生,但低了两届,他们和大哥持有的政治观点不同,可以说是属于两个相反的派别。鲍副司令常常哄三哥他们这些跟班做事的初中生,说只要好好跟他干,有机会就带到北京去,缺乏社会经验的三哥听了很受用,屁颠屁颠地卖力干活。
约在联络站干了两个星期,鲍副司令对三哥他们说再过几天就带他们上京,他们听了好高兴。那天晚上,中山医学院的露天广场放《收租院》电影,三哥和朱老二两人观影去了。看完电影他们返回联络站的住处,走近楼房觉得不对头,怎么楼房一片漆黑呢。进楼打开灯一看,三哥他们全楞了,原来一座住满了红卫兵的楼房被搬空了,剩下的只是三哥和朱老二两人放在地板上的被褥。这不是一夜之间,而是仅仅两个小时一场电影的空挡,联络站连人带物突然全部撤空,让两个初中生不知所措,一片茫然。
让三哥失望的不仅是上京计划泡汤,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被这伙来自首都的红卫兵抛弃了。想当初他拿着鲍副司令的亲笔聘请书,兴冲冲来到联络站工作。此刻他们一抬腿走了,居然连个招呼也没打,在黑暗中悄然消失,无影无踪。就在这个时候,鲍副司令的手下金卫东也来到联络站找鲍副司令。见到三哥他们沮丧失望的神情,金卫东也觉得这个鲍副司令做得过份了。他自告奋勇地说,他会来带他们去北京的。朱老二兴头一上,说他的姐姐在北京,三哥可以住她家。当场决定马上回家收拾,第二天在火车站会合上北京。
三哥回到家不好意思说被鲍长康抛弃的事情,只是告诉母亲说他要上北京。母亲叫他等大哥一起去。原来大哥刚从外地回来,见三哥急急忙忙说要出发上京,问是怎么回事。一听三哥当了鲍长康的翻译,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说,只是劝三哥等两天跟他一块走。三哥说已经答应了跟朱老二一起走,还有热心的金卫东,为了守信还得坚持跟他们走,母亲劝说也没起作用。母亲以为不给三哥钱就会让他回心转意,没想到三哥很倔,一睹气靠着口袋里的两块钱,若干粮票,还有几件换洗衣服,头不回就上路了。
“我们挤上了火车,只能一直站着。没想到沿途还和朱老二吵嘴,因为我比他低一届,他指使我下车找这吃的找那用的,找不到他就生气。11月25日到了北京,挤下车后就不见他的人影。直到现在,几十年了,还没见过他一面。幸亏金卫东在旁,看到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站台,不知如何是好,他邀请我先到他家住一晚,等第二天再说。在去他家的路上,看到保卫人员开始设栏杆堵路。金卫东意识到可能为了接见红卫兵而设的。第二天一早我们上路,到了西郊机场。我个子小,人头攒动看不见毛主席,我看见旁边停着一辆车就爬上去,有人还帮了我一把。这是毛主席最后的一次接见红卫兵。”三哥记忆犹新,徐徐道来。
“金卫东安排我住在清华大学的学生宿舍,我每天吃完早餐,带上两个馒头就去看学校的大字报,做笔记,什么风景名胜地都没有去过。那是北京的十二月,温度开始下降,天气越来越冷。金卫东见我缺衣,借给我一两件衣服保暖。当时我写信回家,在信封后面还写了句毛主席的诗词:‘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出奇。’
妈妈看了说道:‘这回真的冻死苍蝇未出奇了!’最后,我抵不过北京寒冷,赶紧坐火车回了广州。”
当时的大串连不仅仅是挤火车或坐船,还有不少学生自发性地组织长征队,步行到各地。容寄的立表哥,大良的细果姐姐,他们曾组织长征队,步行到江西井冈山。一天母亲看完了一个报道,说一个九岁男孩长征到一个什么地方,问我是否有这股勇气也去长征步行。我说出了三元里就不知道东南西北,怎么走。母亲说沿着铁路走就不会迷路。我以为母亲玩笑,没当一回事。不过这番话却引我进入周游世界的想入非非。多年后回想此对话,感到母亲在试探我,看我是否有独立的勇气。那段时间母亲没有上班,在家养伤。她贴大字报从梯子掉下来,摔断了左胯骨。
1966年12月9日,《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十条规定》下达,把文革正式推扩到工厂、机关、企业等基层单位。母亲的工作单位,小小的光明社要求每个人都要参加文化大革命。社里的所谓工人基本上都是统战民主人士的太太们,他们之中的不少的丈夫已经被集中办学习班,对这场政治运动惊恐万分,现在要求他们去参加文化大革命,写大字报,批判资产阶级思想,真是左右为难,首先她们不知道如何写怎么批,可是如果车间不贴大字报,搞不起革命气氛气,又会被红卫兵批判,甚至从严发落。这个时候母亲以“丛中笑战斗组”为名,把各报的社论摘录下来,抄成大字报,然后贴上墙,证明光明社也参加了运动。其实,整个战斗组也就是她一个人。
12月底的一个傍晚,光明社来了两个人,刚好父亲也在家。他们把母亲的手提包交给父亲,说母亲出事了,送进了市二人民医院。父亲一听,马上出门去医院,我以为母亲再也不回来了,躲进浴室伤心地哭了。过好久等父亲回来后才知道母亲是摔断了腿,要开刀做手术。第二天下午,父亲叫我跟他一起去医院看母亲,顺便带上了半个柠檬。“听别人说柠檬的清香可以帮助消除麻醉药。”
到了医院,只见母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半边脸淤肿。一块白布盖着她的下半身,一个铁支架支撑着她的左腿。父亲走到床边,拿出了那半个柠檬,放在母亲的鼻子前让她闻。一会儿,母亲醒过来,看到我们,肿起的嘴巴微微一张,没有说话。父亲去医务室了解情况,我留下来陪母亲。我按父亲的做法,让母亲闻着柠檬的清香提神。父亲回来告诉母亲,医生说手术成功,几个月以后可以恢复走路。因为父亲还要回接待站上班,先走了。临走前再吩咐我,别忘了给母亲闻那个柠檬。
母亲在医院住了几个星期,每隔一两天,父亲就煮些生魚汤或猪骨汤,让我带到医院给母亲喝。不久母亲出院回家养伤,父亲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碰母亲断了的左腿。母亲笑着说不是腿断了,而是与盆骨很近的胯骨摔坏了,接着给我解释盆骨和胯骨的位置,破碎的位置在哪,像在给我上人体结构课。“在急诊室,医生看了X光照片说摔得不轻,问我选择哪个医疗方法,中医还是西医。中医不开刀,不流血,用草药敷,慢慢地让它愈合;西医开刀,上钢钉,会流血,但会好得快。我相信西医的科学法,所以选择西医。”我问母亲开刀痛吗?母亲说有麻药不觉得痛,手术后会感到痛,只能靠自己的毅力去克服疼痛。
母亲所说的毅力就是忍。在家养伤的几个月,家里平静如常,连在家的哥哥们都没有注意到母亲所经受的巨大的创伤。从梯子摔下来后,除了摔坏了胯骨,还让未到50岁的母亲失去了整排上牙。碰巧四九菱角塘大树脚的莫杏春和他的同学串连来到广州,住在我们家。他们是牙科中专技校的学生,倒模配假牙是其中的必修课,看到母亲的情况,他们主动提出给母亲免费镶配假牙,以此当作一次实地试验作业。母亲爽快答应了,“好的,就拿我当你们的试验品吧。”


合道府的白玉兰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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