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给保存的我十七岁入报社时写给他的信)
2011年我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学学术交流,闻说BBC有所新闻学院,颇感兴趣并做了如下笔记:
“BBC新闻学院,其实,不是传统中的学院学校之类,是机构内设的再教育制度和执行。BBC有四个学院,新闻,技术,制作和管理。基本做法还是老兵带新兵,内部研讨为主。为什么不依靠大学呢?其实,大学的知识已经老化,或者,过于书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我想起以前广州日报社长林里说的,好的报社胜过大学新闻系。还有一点,环境巨变,记者的一次培训终生满足显然不行,职业设计生涯学习自然也就成为内部训练的重要理念了。”
我在很多场合都会说到林里的这个报社的新闻大学观。作为应用型的学科,现场一线的实践和学习是至关重要的。
72年进入报社的十五个高中生,身份有些奇特,工资三十多块,在编辑部工作但名义都是工人,后来才知道这是为解决干部指标问题而设计的“以工代干”。我们在报社人事处报到之后,很快就被分散到厨房,发行处,铸字车间,排字车间等,那年正好遇到中日邦交,全部年青人被拉到大街卖报纸。有一天下午,新来的中学生全部集中在二楼会议室开会。作为新人全部围坐长桌,顶头坐的是林里和人事处(具体记不住了),我们的背后坐的是编辑部各部门主任。这个会就是宣布我们将去的岗位,诸如青少报,理论部,工交部,政文部,农商部等。也就是在这个会上,我第一次听到林里讲话。林里说,报社就是一个大家庭,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年青人要熟悉基层从基层做起。一个报社胜似一个大学新闻系,所以,报社喜欢从高中生招人,让老记者手把手教,师傅带徒弟培养出好记者。
进入报社,我第一个工作岗位就是广州日报青少报的文艺组。刚到文艺组就接到组长梁振铭下的任务,写一个五百字左右的文章,题目是主任殷勤给的,大意是“三尺柜台写春秋”,我费了两天完稿,给老梁审阅,老梁不置可否。过了两天,我被转派到“通联组”,也就是现在的读者服务组,后来,又转到了夜班校对组。职场辗转背景,据文艺组的符启文说,是老殷看了我写的东西,很不满意,缺生活少思想,有必要锻炼锻炼。从此,我下放校对组锻炼。
夜班校对,半夜两点上班,四五点大样一出就可以下班,然后,睡觉,然后,起床,吃饭,打球,然后,睡觉,然后,上班。看到同时进报社的年青人蓬勃向上,自己无所事事,有点难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被边缘化了。这个时候,认识了资料室的郭永华大姐,她早年是《羊城晚报》“五层楼下”的编辑,很红,当时也被边缘化了。可能是同病相怜吧,她说,如果没事做就到资料室看书吧。从此,每到郭永华晚上值班,我就溜进书库。当时的书库没有开放,积满灰尘,我在两个书架中间摆一张凳子,再把电灯放得低低,随意从书架拿出书,吹掉灰尘,瞎看。第一本书是杨绛翻译的西班牙小说,叫《小赖子》,接着是塞万提斯的《唐吉柯德》,再接着是马克吐温得《汤姆沙耶历险记》。书一本一本地看,有政治,有经济也有历史,最多的是文学,我也逐步进入了文学的殿堂。开始的时候,喜欢马克吐温,后来,喜欢雨果,罗曼罗兰,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是后来才有认同。然而,在情绪上文风上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屠格列夫。
(十七岁写的“打油古诗",母亲留下来还寄给大哥)
随着阅读增加,也开始写作了。平平仄仄平平仄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写完就给母亲看,她总说,打油古诗词。短篇也开始了,老师就是章以武。关于章以武的文字交往,我在“边缘游走”一文有所记录:
“我在中学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喜欢文学,当时最好的功课是物理。我当时的人生理想是在工厂当一名电工。之所以对写作有兴趣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来了一个班主任,叫章以武,上海人,当年就是中学教师中的才子,后来写《雅马哈鱼档》声振江湖,现在是广州文联主席之类。我当时是班上的一个“刺头”,天不怕地不怕,农忙里为一件事情,居然和“连长”(现在的中学年级主任)吵了一架。章以武在旁边看到了,背后对我说,呵呵,你吵架反应很快嘛。他要我写一篇通讯,我写了,他看了夸我,说来得快,有才气。从此,我就“弃武从文”,从他那里借了一本刘白羽的散文集,一边模仿一边写狗屁文章。”
我在报社的边缘状态章以武是知道的,他说,你就好好看书好好写作吧。我写完的东西,第一时间就给章以武看,他说,你的文章总是很明快,不过,欢乐中常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忧伤,是屠格列夫的影响吧。真是这样吗?我也不知道。
一边看书一边写作,通过章以武我认识了女作家仇智杰,通过仇智杰认识了孙冕和萧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