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饭
临别一餐，吃完各散东西，故名为“散伙饭”。
吃这种饭，学生比较伤感，老师比较麻木。面对喝多了的嚎啕大哭的学生，一般都保持镇静，也会进行例行公事的抚慰，不要难过，没有走远嘛。学生的哭有很多因素，例如委屈，失恋，挫折，当然，也有怀念，感动，兴奋。
做学生时，自己有过两回印象深刻的散伙饭，一次是八十年代初，呼风唤雨的七七编采到了最后一顿散伙饭，人人哭得一塌糊涂。那个时候的情绪很简单，吃过这顿饭，好朋友各散东西，世界将变得不好玩了。八十年代末到了日本，回国前也有一顿散伙饭，山本佐藤都在，东京吉祥寺车站附近有名的“烧鸟店”，大家一说碰杯都哭了，因为那天就是八九六四，电视上全是坦克机枪的镜头。后来又不走了，拖了整整一年，动身的时候不搞散伙饭，因为吃过了。
回国头一次出席的散伙饭是九十年代初期的毕业生，也是会哭闹的，哭声当中带有失望，怨恨，边哭边喝，然后就去推墙，涂鸦，点火，最后就是校园裸奔。青春发泄，不过如此。
上两周中欧论坛遇到八九的王奕，说到当年同学，我忽然想起他那个班，散伙饭前前后后就有这样的行为。应该说，这种行为属于七0后，多少带有文革遗风，一伙激情男女。
而后，学生不断来，散伙饭年年吃，不过，当今的学生属于八0后或者九0后，处事风格截然不同。
上个礼拜，我在办公室给一个学生说起论文事情，答辩通过之后我的一些补充，当然也有批评，没说几句，眼泪鼻涕忽忽地上来了，我想，坏了，触到伤心处了。五分钟后（有说十分钟后）我出门，又遇到这个学生，我正想打招呼，举起的手半空中停下来，学生正和一个帅哥说事，笑容灿烂，满面春风。我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瞬间完成的感情跳切令我惊讶无比。
就说昨天本科毕业典礼，例行公事总安排若干代表发言，学生说得通常比教师拘谨，很多内容是八股加感言，可是，今年的一位本科男生代表上场，没 说两句，马上泪流满面，再看台下，唏嘘一片。接着上一个女生，也是一样，没说两句，就被眼泪噎住了。
大会居然如此，放到散伙饭，少不得泪水顿作倾盘雨。我问刘灵，散伙饭去不，好像晚上就有，他说，不要啦，光哭，吃不上东西。我想想，也对，赶紧开溜了。
今年的散伙饭吃了两顿，一顿是博士生的，大家都是三十前后的人，而且，基本都去高校做老师，所以感情含蓄温文尔雅。
硕士生的散伙饭吃得比较曲折。我说过，教了多年学生，今年的毕业生最难对付。催缴论文的时候除了个别，全部人间蒸发，所以，临到答辩关头，乱成一锅粥。许多论文未经把关就送出去了。外校担任论文审查的老师见到我就摇头，说今年怎么样了，论文好粗糙，简直无法给成绩。不通过吧，你没面子，通过吧，我没品牌。我说，实实在在给他们打回头，重来。
很生气，想起了夜壶理论。三年前投奔广告学院，那是何等慷慨激昂，三年一过，为得到一份好差事，论文搞得汤汤水水，作为导师的我，几乎成了靶子。所以我对学生说，问题很严重，老师很生气，散伙饭不想吃了。
学生有他们的办法，这就是一次一次地磨，一遍一遍地请。毕业照那天，学生又来请了，最后，还是在男孩女孩吃了。
那顿饭，味道如何忘记了，只是逐个评议学生，我说，这些刺耳的话，上司同事不会说，父母兄弟不好说，江湖朋友不能说。只有我作老师说。
男孩女孩一面严肃，当然，说得严重的时候，还是有人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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